[NBA] 【涨工资】蒂姆·邓肯：专注卖呆十四年

上个月的一个约稿，其实基本上是四年前那篇《蒂姆·阿呆·邓肯的理想国》的细节扩增版。看过的请绕。







2010-11季，蒂姆·邓肯和他的圣安东尼奥马刺，连续第12年50胜。50胜的起点何在呢？1998-99季，邓肯二年级，马刺37胜13负，并且拿到总冠军，让禅师至今耿耿于怀说“那是个打星号的赛季”……如果打满82场，那季马刺可以换算成61胜，加上1997-98季的56胜26负，邓肯就将达成以下成就：
入行以来，连续14季50胜。

话说回来……在这漫长的12年里，你能数出他的变化吗？每一年，他都像把上一年的数据复印一遍，然后怕你以为时光停滞，于是细节上略加点染。你可以根据视频判断出“这是2003年的勒布朗，那是2009年的勒布朗”；“这是2001年的科比，那是2007年的科比”。可是邓肯呢？你看一组抹掉年份的视频，猜得出来吗？
蒂姆·邓肯被装在一个透明容器里，时间以不一样的速度在流逝。1999年，你完全不觉得他才23岁；2011年，要接受“他已34岁了”的现实又过于困难。他的标签永远在那里：聪明、稳定、全面、沉静、简洁、白银般坚韧、举重若轻……专心卖呆十四年。


1 鲨鱼和篮球
1989年，13岁的蒂姆·邓肯在美属维京群岛的海岸边，站在潮汐水线上，傻傻的看着蔚蓝的海水；就像很多很多年后，他站在AT&T球馆的罚球线，在二万多观众的嗡嗡声中，对篮筐发呆。红色篮圈和蓝色海水的共同点在于，前者有可能让一个出手轨迹、旋转、力度都完美无缺的投球弹出，后者则可能暗藏着双髻鲛、海蛇、香梭鱼，以及可怕的虎鲨。最后那种怪东西游速飞快，而且性格不甚和蔼。八年后，邓肯承认：
“我怕高，还怕鲨鱼……幸好我在NBA，不太会遇到这两个玩意。”
1989年飓风突袭海岛。岛上唯一的，符合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崩坏。邓肯怕鲨鱼，不敢下海于是他的游泳生涯暂告一段落。崔西亚·邓肯，蒂姆的姐姐，只好让她的男朋友去教邓肯尝试一种新运动。邓肯第一次拍到了那个红色的圆球。
“喏，这就是篮球。”那个后来当了他姐夫的人说。


2 你好，初次见面
1992年，威克森林大学的主教练戴夫·奥多姆先生听说“有个16岁的孩子，学了两年篮球，正和莫宁打友谊赛呢”。奥多姆欣然去看：咦，那个小子似乎不错的样子。他是哪来的？维京群岛？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可知道，篮球和椰子的区别？——奥多姆去和邓肯搭话，结果大失所望。这个大个子低头看着他，嘴唇紧抿，双目圆睁。既不像是生气，又不像是高兴。他看待奥多姆的表情中，唯一能够辨析的是好奇——一条小狗初次看到螳螂那种表情。等好奇心衰减后，他停止了对奥多姆的观察，表现出一副“如果我对你的话表示不在意，你不会生气吧”的模样。嘿，这个精神不集中的小子，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个子和宽肩，我干嘛浪费这么多时间？
幸而，奥多姆和邓肯安排了第二次对谈，然后他发觉他的认识是错误的。这家伙逻辑清晰，思维敏捷，而且居然还会说点冷笑话。经常魂不守舍般发呆？那是他关注的方式。他不仅是运动天才，而且理解能力惊人。OK，定了。欢迎来到威克森林大学。连他那对尖尖的、酷似撒旦的耳朵，都像是为这个队名——威克森林大学魔鬼执事队——准备的。
只是，邓肯式大智若愚依然会耍到所有人。1995年，威克森林大学的柴尔兹初遇邓肯时，发生了以下可怜对话。
邓肯：“你哪儿来的？”
柴尔兹：“华盛顿。”
邓肯：“那是哪？”
柴尔兹：“……首都。”
邓肯：“那又是哪？”
……


3 承诺
1997年，被问到“大三时已经是全国第一阵容加ACC年度防守球员，为什么不选择早一年进NBA呢？那样可以多挣起码300万美元”时，邓肯慢条斯理的回答：
“我推荐您看《揠苗助长》(《The Hurried Child》）。那本书教了我许多道理。”
他从来不着急。
可是他也没说出真实的原因。
十年之后，圣安东尼奥的媒体才隐约探出究竟。14岁那年，他和得癌症的母亲诀别时订下过一个承诺：无论如何，他都要读完大学拿到学位。那时他母亲大人自然不会了解到，自己的儿子早一年晚一年进NBA会对职业体育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1996年的邓肯当然知道，早一年进NBA意味着什么。但最后，他守住了自己的承诺。


4 相对论
波波维奇总是不时回忆起他和邓肯初次见面的情景：1997年，大四毕业的他开车到教练家门口，然后敲门，突如其来……“他就坐在那里，和我聊天。”他的聪明和成熟令人惊诧。那年，新入队的他要和大卫·罗宾逊拍一组宣传照——那时，圣安东尼奥的摄影师当然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组成史上最伟大的内线组合之一。他们只是建议：
“大卫，你跟蒂姆说点什么，这样你们都能放松点，我们好抓拍。”
海军学院的超级高才生罗宾逊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对邓肯念叨：
“呃，运动定律……光速……我们聊聊相对论吧。”邓肯点头，开始对答。波波维奇后来承认：
“吓人的事儿是，邓肯居然真和大卫聊起相对论来了……”在此之前，戴夫·奥多姆已经自豪的表示：“没错儿，邓肯就这么聪明。不打篮球的时间，他和我们大学里所有高才生一样顶尖儿的聪明。”
那天，那段对话是这么结束的。邓肯笑着问他的老大哥：
“那么，在这种假想状态下……我们怎么搞定奥尼尔呢？”


5 擦板投篮

1999年西部半决赛，马刺4比0横扫湖人，邓肯场均29分，包括103比91取胜之战的37分，以及晋级这一夜的33分。鲨鱼喑呜叱咤时，邓肯不动声色，眉毛都不多抬。因此在晋级之夜，马刺队员纷纷表示：
“他真是长了张卖不出球鞋拍不了广告的脸。”
可是负责防守邓肯的罗伯特·霍利说：
“他不是鲨鱼或科比，可以冲开人群来个扣篮。他只是有许多无声的武器。太多了！”
而最厉害的一样武器是什么呢？前得分王阿列克斯·英格利什火眼金睛：
“每次马刺需要时，邓肯就会祭出一记翻身后仰擦板投篮！”
对，就是萨姆·琼斯在60年代随凯尔特人横行联盟时所爱的擦板投篮。
在大三之前，奥多姆教练不允许邓肯扩展面筐技术，所以他的一切步伐招式都像鲨鱼给他起的绰号一样，“大基本功”。性格即命运，同时与风格相关。他举手投足无不合乎规矩，他用长臂托举起球，寻找到打板点，想象出折射的角度，然后用手指稳稳的做出完美旋转，打板入筐——这一切和运动能力无关，而依赖计算、角度和精准。在21世纪的NBA看到这个，就像在摇滚乐演唱会现场听到了一首严整的赋格曲。


6 电玩

1999年，西恩·埃利奥特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邓肯扭伤了脚，然后他以一个冷笑话总结：
“他今晚太出风头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抢镜。嗯，所以我决定扭伤脚，来让大家关注我一下。对，就是这样子……”
实际上……
回到两年前，邓肯不动声色的上门去找新队友艾利奥特，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邓肯说：“我们来打电玩吧！”
“好！”
艾利奥特很有自信。“我总能把自以为善打电玩的小孩们打得哭起来！”但这天，他毫无机会。邓肯不动生色的把他屠灭干净，然后不动声色的出门，临走前说：
“西恩，你最好再买个手柄，自己多练练！”
嗯？！？！？！？！
回到一年前的NCAA，德里克·格里姆说：“邓肯打篮球的方式就像打电玩，实际上他就像电玩大BOSS——每次我回过头，好像他都在看我。场上好像同时有四五个邓肯。”弗吉尼亚的贝雷尔教练认为：“邓肯总是那么做……你知道这么打下去会糟糕，但还是会掉进他的陷阱。”
艾利奥特也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去买了个手柄，苦练电玩。然后，他也像所有人一样开始想：“这是不是邓肯有意为之呢？我是不是正在做他希望我做的事呢？”
也只有一个人有正确答案，但他不会说。


7 表情
邓肯高兴时什么样？嗯……
邓肯怨恨时什么样？嗯……
邓肯暴躁时什么样？嗯……
邓肯忧虑时什么样？嗯……
2004年，美国运通公司让邓肯拍了个信用卡广告，以上就是基本内容。除了推出信用卡的动作，邓肯始终给人这种印象：嗯………………
他迟钝吗？可是他爱收藏材质精美的日本刀。“我喜欢锐利的东西。”
嗯……
飞速返回他大三，那是他还肯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光。“我读心理学。”他说，“如果你流露出快乐的表情，那你也会流露出不快的表情。后者一旦被你的对手捕捉住，就会对你不利。”
所以，他进入了永恒的“嗯”状态。
他真的会一直如此面无表情吗？并非如此。2003年夺冠之夜，漫天纸雪中他和大卫·罗宾逊热烈拥抱；2005年，他举起自己第三座总决赛MVP时露齿而笑。但也就在那年总决赛第五场，常规时间他有机会点进一个前场篮板绝杀活塞，失手，他双手捂嘴，像个受惊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会惊异，会动容，只是有些会表现出来有些不会。从1997年“不愿动容”的邓肯到2011年的“不想动容”的邓肯，沧海桑田。一个男人的成熟过程，也无非就是从“让自己镇静”到自然而然安忍不动如大地荣辱不惊的镇静——所谓参透荣和辱，也得经历过足够的荣和辱才行。
嗯…………………………


8 哑剧

1997年11月，波波维奇对邓肯说：“一年级新生要负责给大哥们拎包。”邓肯准确的点了两下头，摆出一副军人姿态，弯腰，扛包，流露出劳累的表情，开门预备走人。更衣室里全队笑到满地打滚。理由：邓肯的手里空空如也。他在背一个虚拟的包，演哑剧给波波维奇看。
2003年夺冠之夜，波波维奇走进过道，用一派“我其实很兴奋，但我得竭力抑制，我紧蹙双眉，假装聊点正经事”的表情，滔滔不绝。如此走了一段，他才发现，摄像师把镜头对准他背后，而且已经笑疯了。背后一个人从他身旁走过，摸了摸他开始稀疏的白头，耸耸肩——那是邓肯。摄像师随即告诉他：“刚才，邓肯在你背后，摇头晃脑不出声，学了个十足十的双簧。”
邓肯喜欢意味深长的“嗯……………………”不代表他表情少。实际上，每场比赛，他至少有一个不易被捕捉的镜头。被判犯规后，他先瞪大眼睛，看一眼裁判，看看队友，再看一眼裁判，然后扬一下眉毛，走开两步，叉腰，再看一眼裁判，然后对替补席再扬一下眉毛——此时替补队友们一派讽刺的眉目传情已经隔空而来，让敏锐的裁判深觉“这班小子在赤裸裸的对送秋波鄙视我。”
费尔南多·佩索阿说：写下即是永恒。同理，说出来的话即确立。邓肯不喜欢用语言限死。他了解行为学和心理学，他喜欢“不确定”的无限可能。他的表情简约精巧，于是有无限可能。当然，需要聪明的阅读者了。

9 冷幽默

托尼·梅森博格说，他初到马刺时，看见波波维奇在更衣室里朝队上真正的王牌大呼小叫，而邓肯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时，他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即将崩溃的球队；然后，当邓肯没事摸摸波波维奇脑袋时，梅森博格更加摸不着头脑。最后，看见这两个人并肩出门，他才隐约觉得自己到了一个不那么正常的球队。“12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主力和替补待遇相同的队伍。”在这里，西恩·马克斯可以藏吉诺比利的内裤、邓肯可以公开说：
“卡列西莫（被斯普雷维尔掐脖子的那位先生，马刺的教练之一）？那个在训练完后朝我们喊‘快上车’的家伙咩？”
每年夏天，全队杀奔邓肯家联机打游戏，参加慈善保龄球赛，或者丛林野战。2006年邓肯被问“为什么不剪头发呢？”他答：“因为我觉得现状不错，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头发也是。”2007年1月8日被问“帕克不上场是否有影响”时，他答：“当然有很大不同，我们赢了比赛。我想这说明些什么了，我们要把他处理掉，或者干点其他啥。”
所以，跟邓肯在一起是这么回事：你会忍不住跟他一样认真，然后你发现：对付这个人，认真就输了……


10 “挺酷的”

21世纪初很长一段时间，邓肯和KG在垄断各类两双；职业生涯第14年，他已经完成过9季场均20+10。但以下是最诡异的事：
NBA史上数据最稳定的球员之一，也可能是历史上最不在意数据的家伙。
这是2007年比尔·拉塞尔的说法：“邓肯不在意数据和个人表现，于是马刺全队都不在意。这是一支伟大球队的特征：他们不依赖任何人。实际上，邓肯的表现远比他的数据出色——他不去追求封盖数据，而更重视认真防守；他不在意助攻数据，但他的传球影响也无法用助攻衡量。邓肯是个伟大的传球手。好的传球不是制造助攻的传球，而是让局势发生变化的传球。”
就在2003年总决赛夺冠之夜，邓肯完成了20+10+10+8封盖的准四双。当被问及“错失历史性四双你有什么感觉”时，刚举起自己第二座冠军的邓肯回答：
“挺酷的。”


11 “克劳福德VS邓肯”

2007年4月16日，圣安东尼奥马刺与达拉斯小牛的比赛。美航中心的观众们心惊胆战的看到马刺依然以70比68领先。老裁判克劳福德第三节威风八面，先是给了邓肯一个技术犯规，让波波维奇赶紧护犊，把当家宝贝放上板凳。接着，大手一挥，布鲁斯·鲍文也吃了一个T。坐在板凳上以手支颐、一脸无辜的邓肯显然不甘寂寞，开始发挥他讲冷笑话的天才。等克劳福德又一次朝阿根廷人奥贝托挥舞双手判罚犯规时，邓肯乐得前仰后合，带动着马刺全队发出与其说是无可奈何，不如说是深感有趣的笑声。克劳福德先生显然对他背后的声音相当敏感。老人家朝邓肯做了个手势，邓肯和他的队友无一例外睁大了眼睛，小牛队员们叉着腰愣愣的望着，美航中心的球迷甚至忘了嘘声和叫好：蒂姆·邓肯，即将年满31岁的、打了9年NBA的蒂姆·邓肯，赛季结束时，他就将坐拥个人第九个常规赛第一阵容、九年中第四个总冠军戒指，荣誉室里还放着两个常规赛MVP、三个总决赛MVP的奖杯的家伙——在其职业生涯中第二次被罚出了场。

重看电视镜头，你会注意到，当克劳福德向邓肯挥“T”的手势时，马刺队员嘴角犹留笑意。他们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呃？一个T……嗯，T？给谁？”（集体转头）“蒂米？哇哈哈哈！”（霍利狂笑起来）“这家伙，太好笑了。”（托尼·帕克的表情在说：“我该笑呢还是去劝阻这个裁判？嘿！”结果他还是在笑）“喂，喂，是真的哎！真的要罚蒂米出场！”（然后全马刺的替补席就好象看到一个开小差的学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保持着一种“我该怎么办呢？”的表情，集体傻笑着，看着邓肯站起身来……）

结果已众所周知：两天后老克劳福德被无限期禁赛。但无所谓了：这肯定是邓肯职业生涯最戏剧性的瞬间之一。归根结底，31岁了，他还是会被联盟的老头子们误解。因为他闲适冷幽默的做派、表情和思维方式，和这个紧张兮兮的联盟，始终格格不入。


12 “我不说”

2007年，杰里·斯隆认为：“邓肯有种奇妙的本事——他很少犯规！”波波维奇自豪的说：“的确！邓肯有种奇妙的空间位置感。他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地方，该怎样伸手，能够在不接触他人身体的情况下就完成防守动作。”
邓肯对自己的防守怎么看？
“我最喜欢的NFL球队是芝加哥小熊。我最喜欢的玩艺是扑克。我最喜欢的终极格斗专家是冰人。我最喜欢的车是68款雪佛兰CAMARO。”
然后他走开了。你回忆了半天，想：等等……刚才问的问题是啥来着？

同样的道理，2008年2月，当记者追问“小牛交易到了基德；太阳交易到了鲨鱼；湖人交易到了加索尔……你觉得这些是在针对你吗？”
邓肯用经典的“嗯………………”表情发了会儿呆，说：
“我呀，对这一切早有看法。嗯。但是，我不说。”

同样，如果你现在去问：你觉得你是史上第一大前锋吗？你觉得十四年职业生涯完美吗？你对连续十二年50胜是什么看法？你觉得马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看看你，然后抿嘴笑一笑。
他当然对这一切早有看法，但他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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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你来领球衣嘛？

教练囧多母

第二张图真是绝了